【忘羡】清梵 012
012
几十里山路转瞬即至。魏无羡在村里打听了一圈，发现已有几户人家吓得躲到外地去了——三天前，又有两名村民失踪。
“事情是从二十多天前开始的。不管是谁做的，那人应该还在山里。”魏无羡总结着，指指那发现活尸的山谷，神色凝重，“那两名村民估计也凶多吉少。”
他们出村不远，就在树林中找到一片坟地，其中果然有两座新坟，正是半月前失踪那村民的。
蓝忘机一路都在思考，这时道：“一个月内才发生的，可能与兰陵金氏有关。”
魏无羡登时来了兴趣，“兰陵金氏？”
蓝忘机道：“一个月前，兰陵金氏清谈会上，有夔州、巫溪两处世家的家主联名，拿着官府印信，请金家交出一个人来。”
魏无羡讶道，“官府？”
无怪他惊讶，修真世家和官府几百年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，具体在维护地方治安、发展经济民生上还多有合作，一些年代久远的家族跟当地官府还会保持良好互动。但一般来说，两方都以互不得罪为底线，很少越界。而官府捉拿凶手找到修真世家的事虽有，但找到兰陵金氏这样大家族去的，还是头回听说。
蓝忘机遂向他解释，主要是官府要拿的这个犯人在这两地挂了十数条人命，已追捕多年，几方打听下才知他投奔了兰陵金氏。而兰陵的官府不敢得罪金家，不愿去要人，所以他们找了本地的修真世家求助。
这两位家主早有准备，将证据准备得清楚充分，又邀了几位家主相助，在清谈会上向金家要人。金光善大觉没面子，还想敷衍，但在赤峰尊干涉下还是交出了那个凶手。
那凶手名叫薛洋，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，在被解送回夔州的路上就逃脱了。他对金家怀恨在心，就抖落出金麟台暗地里招揽鬼修异士挖坟练尸的事来，气得金光善下了悬赏要抓他。射日之征后，各大世家对于鬼道之威不管心里如何羡慕，表面上总是否定不屑的，金光善脸皮再厚也受不住那些舆论，最后还是将招揽的几十名鬼修尽皆驱逐。只怕就有鬼修躲到这深山里来练尸了。
魏无羡一个来月没下山，对这传闻一无所知，蓝忘机虽说得简单，他也听得津津有味，点评道：“这个薛洋也是厉害，在两家押解下也能逃脱。不过他小小年纪就杀了那么多人、手段毒辣，现在修了鬼道逃脱，只怕为祸不浅。”
蓝忘机点头，“正是。”
何止为祸不浅，前世他遇到的薛洋，可是把一座万余人口的义城硬生生变成鬼城。不过如今的薛洋手里没有阴虎符，破坏力应该没那么大。
薛洋在夔州、巫溪犯下的人命都是证据确凿的，前世大概是被压下来了，这次不知蓝曦臣怎么操作的，那两个家主有了胆子找金光善要人，还要到了。
而他爆料出来金家用修士和温家俘虏尸体炼制傀儡的事，一时把金家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。之前金家不遗余力地宣扬魏无羡驱尸驭鬼的手段妖邪毒辣，结果他家做的事比夷陵老祖也差不到哪里去。甚至有人指出金家故意把俘虏打死来练尸的。
金麟台因此闹得乌烟瘴气，连端午宴也没有办。江厌离会归宁云梦，很有可能也是为了清净。
他们说了会儿话，温宁也赶来了，魏无羡转向蓝忘机，“蓝湛，我要查下那两具活尸，要不你回避下？”他可没忘记之前自己挖坟时，蓝忘机那没完没了的劝诫指责。
但蓝忘机只回了句，“不用。”
魏无羡挑挑眉，对着坟墓告了声罪，指示道：“挖！”
温宁挖起坟来当真利索，很快就把一座还没长草的新坟挖开了，泥土整整齐齐堆在旁边，露出其下薄薄一副棺木。
正在这时，树林外突然传来人声。
“都失踪两天了，估计找到也变成走尸了。”
“乡民求助，总得找找看！”
“拿活人制走尸，真是丧心病狂！”
“鬼道一派，果真流毒无穷。”
“自从这夷陵老祖声名大噪，修鬼道的是越来越多了。”
“这魏无羡好端端一个名门公子，偏要自甘堕落，修这阴邪之道……”
深山之中，都能听到关于自己的非议，魏无羡脸色一沉，眉毛刷得竖了起来。温宁也停了手。
树林并不密，外面一群人很快注意到他们，一人叫道：“有人挖坟！”
立刻有人抽出了兵器，“谁？是不是那些练尸的人？”
仗着人多势众，他们速度围了上来，正要大声呵斥，有人认了出来，“含光君！”
蓝家的校服抹额还是很好认的，那群人很快上来见礼，蓝忘机也一一回礼。魏无羡慢悠悠转过了身子，扫了眼这十几名年轻修士。
最前面被簇拥着的那少年跟他年纪相仿，眉目深刻英俊不凡，耀眼的红衣上光华流转，金线绣成凤纹翩跹，腰缠长鞭，背负宝剑，身上饰物灵光璀璨，简直晃花人眼。
魏无羡心里赞了声，“有钱！”
放在以前，他肯定先关注这人的相貌气派，或者衣上家纹，可穷日子过久了人也俗气起来，看着眼前这样出色的俊美公子，他最先想到的却是这身行头不比金子轩差，家里肯定特有钱。
定睛一看，那少年倨傲的神情越瞅越眼熟，他慢慢想了起来，“叶长天？”
浔阳叶氏的大公子叶长天，当年在岐山教化司还跟他同仇敌忾过，射日之征中也见过多次。据魏无羡所知，叶长天因为在仙门世家公子排行榜上落在他后面，很是有点耿耿于怀。
“你是何人？”叶长天听这声音耳熟，疑惑起来。
魏无羡和温宁去灵川时，为了掩人耳目都戴着斗笠，这会儿天热他就又戴在了头上，那群人一时看不清他的脸，但他手里那系着鲜红穗子的黑色长笛却极有辨识性，当下便有人脱口而出，“夷陵老祖！”
“魏无羡！”叶长天蓦地后退一步，灵剑出鞘两寸，戒备十足。
魏无羡冷冷一笑，不再看他们，手一挥，“温宁，开馆！”
“鬼将军！”惊呼声中，这群人刷得退出十几步远。叶长天喝道：“魏无羡，你来浔阳做什么？怎可如此不敬死者辱人尸身！”
蓝忘机解释道：“叶公子，我们要查看那两位被做成活尸的村民死因。”
虽早看到他们站得极近，但亲耳听他自承跟魏无羡一起，大家还是很吃了一惊。
叶长天道：“可是他……”他指着魏无羡却说不下去，因为夜猎中开棺查证死因这种事再平常不过，基本上哪个修士都干过。但再正常的事被夷陵老祖做起来都透着邪门，谁知道他是要查探还是直接拿来做成凶尸啊！
众人窃窃私语、疑神疑鬼。魏无羡看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，等尸臭散了些就下去检查棺中尸体。
有人小心翼翼凑进来问：“含光君，你怎么会来这里？”
蓝忘机道：“听闻活尸之事，特来探查。”
那人面露喜色，“太好了，我们也是专程而来的。”见魏无羡跳了上来，也行了个礼，“魏公子！”
魏无羡瞥他一眼，自去看温宁打开的第二具棺木，最终结论，“确实被制成活尸过，但是那人手法不熟练，估计还是试验品。”他抬头看眼前这郁郁青山，道：“那鬼修就在山里。”
蓝忘机表示同意，等温宁填好坟准备进山。
那群修士不敢跟鬼将军同路，早他们一步进山了，叶长天除了跟蓝忘机道别，话都没多说一句。
魏无羡对这些世家公子的目中无人早习惯了，却想起那给他行礼之人，问：“蓝湛，那人是谁啊？他认识我？”
蓝忘机对他的记性有点无奈，道：“两个月前，卧龙岭，程元礼。”
魏无羡恍然大悟，就是他猎到赤鳞虎那次，那个程家带头的弟子还对他致谢通报过姓名来着。
估计是叶长天邀请了交情不错的程家公子一起来夜猎的。
魏无羡道：“既然是叶家地盘，猎物我就不要了。不过这活尸的事情比较蹊跷，我是一定要看看怎么回事的。蓝湛你没得被我带坏名声，就不用一起啦！”刚才那几个人看蓝忘机的表情，真是一言难尽、万分精彩。
蓝忘机只横他一眼，领先沿着小路进了山。
既然他不在意，魏无羡就更不在乎了，弯弯嘴角就跟了上去。
这边的山都不太险峻，树木倒长得茂盛，他们沿着那群修士的脚印走了一会儿，突然没了踪迹。
拐到哪里去了？
魏无羡摇头，“他们肯定走岔道了，可别在山里迷了路。”
蓝忘机从怀中取出风邪盘要来指示妖邪，魏无羡示意不必，指指半山某处密林，道：“练尸的只有一个人，就藏在那里。”
整座山都笼罩在一片阴郁气息里，那片林子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同，蓝忘机转向魏无羡，眼底画了个问号。魏无羡道：“刚在坟地，问的。”
至于跟谁问的，肯定不是活人。
山间小路时隐时没，看似没多远也走了两三盏茶功夫，等他们终于走到一片相对平整的山道，密林中有了点不寻常的动静。
先是稀稀拉拉的脚步声，然后树影间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影就现了出来，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，绝非活人。
不过，它们脚步虽重、行动却不是很缓慢，尽管双眼翻白，也知道躲开眼前的树木，并不是普通的低阶走尸，但也跟高阶凶尸差远了。这类走尸别说是魏无羡了，哪怕是感受到温宁强大的凶尸气息，一般也是不敢近身的。
但这几个走尸发现他们后，竟直愣愣走了过来。
魏无羡轻轻吹了声口哨，尾音溜起意在斥退。那些走尸听到哨音果然脚步一顿，然后却又一步一顿地向他们走来，只是速度比刚才慢了许多。
“咦？”魏无羡从没见过这种情况，他将陈请放在嘴边吹奏了几下，那凶尸果然又停下脚步，却也没听他的命令离开。
蓝忘机一直留意着他的脸色，见他沉思，低声问：“如何？”
魏无羡道：“这些走尸是有主的，虽然控制它们的人手法不高明，但能抗拒我的笛音，也很了不起了。”
他摆了摆手，温宁上去一拳一个将那些走尸打得粉碎，免得祸害附近百姓。
再往里走，密林深处有个宽阔却不太深的山洞，明显有人居住的痕迹，魏无羡翻翻那些符篆器具，道：“人不在，等么？”
他虽是商量的口气，但显然没耐心干等，左右蓝忘机对鬼道的接受度有所提升，他干脆卷起舌尖长长地吹了几声哨子。
不一会儿，阴暗的树林里有一道灰黑的影子飘了过来，如丝如缕，仿佛融入水中的残墨，随风变换着形状。再近些能看出那影子纤细袅娜似是女子，五官身姿却像褪了颜色的画像般模糊不清，正是最低级的魑魅。
魏无羡扫了蓝忘机一眼，见他神色如常又是一笑，慢慢伸出手去。
那魑魅似对他甚为畏惧，徘徊了一下才试探着握住他的手，虽是一团影子，却透出一股怯生生的意味。魏无羡略微低下身子，唇齿轻动不知说了些什么，然后侧耳倾听。
阳光照不进来，他微微含笑的脸庞显得格外苍白，蓝忘机默默看着，不觉皱起了眉。
半晌，魏无羡点点头轻声道：“多谢！”那魑魅抖抖索索似对他行了个礼，又飘进林中，逐渐隐没。
魏无羡拍拍手，道：“是个年轻人，住了有半个月。今早往另外那个村子去了。”
他往山下某处露出房檐的地方一指，正好那里几道剑光飞上了天。他顿时有点急，“肯定是叶家的人，得赶紧去！”
蓝忘机知他担心那鬼修被叶长天直接打死，再问不到什么，于是带他踏上避尘，御剑升空。
TBC
作者话痨：
先说一点，关于魏无羡没在地面唤一具尸骨问话这件事，实在是因为在我看来，那也得地底下有尸骨才是。
原著魏无羡在乱葬岗随便一召就白骨生花，在不夜天战场能让无数尸骨破土而出，那都是有就地取材的条件。而我这里随便一座荒山又不是坟场，哪有那么多没好好安葬的尸骨？
所以我是写到这里时，翻了半天资料弄出个魑魅来客串的。
然后就是，我必须要给薛洋开挂。
毕竟凭薛洋的实力现在连个小BOSS水平都不到，不开挂根本是炮灰。至于他的年纪，按照原著这会儿可能更小点，我还是自己私设大一点好了。
然后夔州巫溪的人命什么的，都是私设。金家目前没搞练尸场也是私设。
而薛洋在鬼道上的才华也没显示出那么多，所以金家没有死保他。但是金家把薛洋弃了，薛洋可就分分钟也把金家干的事儿抖搂出来了，看谁光棍！
算起来薛洋投奔金家也就一两年时间，在鬼道上造诣应该不深。不过么，我考虑了半天原创人物，还是觉得，能用原著人物就凑合用吧，看着亲切嘛！所以薛洋会比该有的水平高一些，但肯定没有原著里义城那么厉害就是了。所有不符合原著的，全部是我私设。
以及，薛洋在这篇文里，还是“必须死”的存在。
本文对薛洋绝不会友好，不适者可及时退散。
